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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瑶山,玄枢教。
冰冷昏暗的大殿里鸦雀无声,落针可闻。
数十男女站成两列,一个个全都低垂着头,屏气敛神,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。
大殿的上方,坐着一身着黑袍的男人,男人二十岁上下的模样,长眉入鬓,双眸漆黑,深邃如渊,眼尾些微上翘,神色冰冷,不怒而威。
夕阳透过窗纸照射进来,橙红的光从男人的眉心拂至下巴,勾勒出一张棱角锋利的侧脸,许久后,男人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,随后冷声道:“你们去渝州也有半年了,现在回来跟本座说,你们这半年来什么都没查出来,你们倒是真能说得出口啊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,下面的教众便哗啦啦跪下一片,诚惶诚恐道:“教主息怒,教主息怒。”
“息怒?”男人站起身来,狭长的凤眸微垂,扫过众人,声调毫无起伏地问道,“本座何曾动怒了?”
殿下众人无一敢应答。
裴渡神色依旧,平静目光最终落在前排的那位头发花白的黄衣老者身上,他道:“莫长老,你来说。”
黄衣老者赶紧上前一步,恭敬回道:“回禀教主,这半年来,我们已经派了七波人进陈家,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到一个月就被打发了出来,剩下的那些也没能进得了陈家主宅,教中弟子实在是无从去查玄枢令的下落。”
裴渡又问:“左右护法呢?本座记得他们也去了有段时日了。”
莫长老答:“回教主,左护法化名君怀袖,已经进了陈家,只是很久没有传消息回来了,至于右护法,我等无能,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。”
“你是说,他们失踪了?”裴渡唇角微挑,似笑非笑。
莫长老道:“两位护法武功高强,人也聪明,江湖上鲜少有人是他们的对手,按常理说,应该不会有事,但这渝州陈家,多少有点邪门。”
裴渡嘴角扬起的弧度又扩大了两分,眼底却不带丝毫笑意,他道:“好啊,本座倒是要看看,那陈家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,能让本座的两位好护法都没了音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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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之后,已是暮春之际,草色茵茵连绵至南边的天际,渝州的璧水城中里行人熙攘,一派繁华喧闹的景象。
江采蹲在湖边,湖里的鱼大概也知道自己的东家来了,纷纷浮出水面,吐着泡泡,向东家问好。
她摸着下巴,这鱼被养得颇好,动作灵活,颜色鲜艳,身材也很肥硕,大尾巴一甩,飞起一片水花。她想了想,对后面的人说了句,今晚就煲鱼头汤吧。
然后袅袅婷婷地站起身,打着扇子往后面的园子走去。
她今年二十四岁,年纪不大,但也不小了,毕竟孩子都五岁了。
她小时候比较倒霉,祖上三辈贫农,家里没钱,地里没粮,三岁丧母,六岁丧父,有人说,当你遇见一件倒霉的事,后面就有无数件倒霉的事要跟着来了,这话也许真有那么点道理。她老爹死后不久,她就被大伯卖到青楼做丫鬟。
在青楼里做丫鬟,那跟把肥羊扔到狼群里做管家没啥两样,今日不吃你,明日也是要吃的。不过好在人要是活着也不能总倒霉,若是一直倒霉,那差不多就该去西天见佛祖了。
江采八岁那年的春天,她有幸跟着红蕊姑娘去普陀寺上香,普陀寺的菩萨是真的灵验,两个月后,江采趁乱偷偷跑出小镇,一路向南,逃到渝州的这座璧水城,最后昏倒在陈夫人的轿子前。
陈夫人见她衣衫褴褛,满身灰尘,实在可怜,心一软就收了她身边做个小丫鬟。
陈夫人和陈老爷都是璧水城内鼎鼎有名的好人,那些年江采跟在他们两位的身边学了很多东西,偶尔也能帮忙料理一下陈家的生意。
江采为人爽朗大方,处事八面玲珑,陈家没有人不喜欢她,后来陈老爷的独子陈不晦向陈老爷提出想娶江采为妻,陈老爷也没有为难,直接应许下来,逢人还打趣说,这是给自家儿子找了个童养媳。
她与陈不晦夫妻和睦,家中的两位老人都很喜欢她,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,江采这一辈子或许也足够圆满幸福。但老天有时候就是瞅你不顺眼,你也没有办法。五年前,她的丈夫与公爹外出行商,不幸遭遇山贼,死在路上,病中的婆母闻此噩耗,不久后也跟着去了。
那时江采刚生下孩子,就在一月之内连办了三场葬礼,可这还不是结束,陈老爷的几位兄弟对陈家的产业虎视眈眈,远的近的都想来分一杯羹。
这些人的想法很简单,陈家只剩下江采这么个寡妇,和一个刚满月的孩子,能管什么事?说不定没几年就把陈老爷的家业全给败光了。陈家这么多的产业,怎么也不能让他们两个都占了。
他们嘴上说的好听,说他们这也为了祖宗的安宁,为了陈老爷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,也是为了陈家的复兴。
这陈家还没死透呢,用得着他们来复兴?
只是既然要用这种空话来敷衍江采,那证明这些人多少还是要点脸的,需得知道在这世上,要脸的人比不要脸的人要好掌控多了。
按理来说,陈老爷和陈不晦虽都死了,可陈不晦还有血脉在这世上,合该由这一点血脉来继承陈家,做陈家的家主,奈何这点血脉实在太小了,整天除了吃便是睡,醒了就呜呜啊啊,鬼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不过,他做不了陈家的家主,那就由她江采来做。
话本里常写,帝王年幼,太后摄政,理应如此。
那太后努努力,当个皇帝也不是不行。
虽然陈家家主姓江这事是有点离谱的,但如今这世道离谱的事多了去了,也不差这一桩。
江采做陈家家主的过程是艰难了点,坎坷了点,可她最后拿下了整个陈家,那之前受的各种苦就是值得的。
闲暇的时候,江采想过要不要多养几个男人消遣,什么风趣的、风雅的、风骚的,还要得是风华正茂的。
如今她丈夫和公婆都已不在人世,她是陈家家主,渝州的首富,别说是风华正茂的男人,就是风驰电掣的男人,她真想要,应当也是可以得到的。
只是一忙起来,这个念头就完全没有了,毕竟男人多了就少不了要争风吃醋一番,她实在懒得处理这些。
细水方能长流,男人也得一个一个地找,一个一个地换。
前年的时候,江采给自己找了个书生,书生颇有姿色,文采斐然,书生跟在她身边的时候给她讲了不少诗词歌赋,奈何江采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,左耳听右耳就出去了。
去年春天书生拍拍屁股赴京赶考,到现在都没回来,江采琢磨着,她也该再给自己换个新人了。
这回便不找书生了,换个新鲜的。
至于要找什么样的,江采还没想好。
傍晚的时候下起小雨,天边橙红的霞光还没有褪尽,远山如黛,在濛濛细雨中留下一抹深色蜿蜒的轮廓。
江采看过在后院玩耍的儿子,来到东边草木茂盛的园子,她趴在廊下的栏杆上,望着假山边上含苞待放的木兰,神色慵懒,昏昏欲睡。
天色渐渐暗下,西边的天际只剩下一抹火炭似的红,江采懒洋洋地掀开眼皮,忽见一男人正扛着米袋从卵石的小路上快速走过。
江采摇着团扇的手一顿,随后身体坐直,微微前倾,她知道自己下一个想找什么样的了。
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,肆意打量着往这边走来的男人。男人二十多岁的模样,身材高大,皮肤黝黑,身上轻薄的短衫被雨水打湿,变成了半透的,隐约能够看到衣服下紧实的肌肉。
他身上有的是力气,扛了两袋米丝毫不喘,步子也迈得很大,很快就走过这条小路,消失在假山的另一侧。
江采第一次觉得园子里的假山有些碍眼,她明天就找人把这些石头给敲了去,她摇起团扇,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。
到了晚上,江采回去同刘管家说起傍晚时见到的男人,刘管家想了想,跟她说:“您说的是城南武家的小儿子吧,叫大壮,前不久刚从外地回来,今天来送米面的。”
“大壮……”江采回想了一下傍晚在园子里看到的画面,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紧紧贴着黝黑的皮肤,胸前肌肉的轮廓清晰可见,身材是真的很不错,同这名字很贴切。
她点了点头,感叹道:“确实很壮啊。”
刘管家见她表情有点不对劲,忙问她:“怎么了东家?这人有什么问题吗?”
接下来问题说小不小,说大也不大,左右她找男人也不是第一次了,习惯就好。
江采对着刘管家笑了一下,然后道:“是有点小问题。”
刘管家眉头微蹙,只觉得江采这个模样似曾相识,他担忧道:“您这个表情,不像是小问题啊。”
江采轻轻摇着团扇,眯起那双狐狸眼,她肚子里的一汪坏水全都荡漾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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