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扬州府衙的后院里,风尘仆仆赶来的杨素,有些疑惑的看着郑敏敏递给自己的信件,那是高伯逸的亲笔信,上面要求杨素全力配合郑敏敏兄妹,在淮南打击世家的财力。
杨素手里掌握的,是一支快速机动部署的精锐军事力量,人数不算特别多,但是各个能打,而且没有内奸,跟本地人也不存在瓜葛。
遇到突发事件,遇到郑敏敏无法用常规手段去解决问题的时候,杨素手里的这支军队,就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。
至于会遇到什么突发事件,杨素不是很清楚。想来,是淮南的世家不打算守规矩,想玩一些小动作吧。
“那我们这就告辞了,有事的话,公孙先生(竹竿)会来找杨将军的。”
郑敏敏躬身行了一礼,飘然而去,并不想与杨素有过多的接触。等她和郑元德离开府衙以后,郑敏敏才正色对郑元德说道:“兄长这几日可以去期货交易所里盯着,但是不要做任何交易,看到了什么,都要如实告诉小妹。”
郑元德现在在扬州也算是“名人”了,他去了期货交易所,哪怕什么都不做,也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。前段时间,郑元德让某些人吃了个暗亏,不过那些人的损失并不是很大,他们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,在期货交易所里兴风作浪。
至于郑元德,在他们心中,只能算是一只外面来的野狗,叼走了一根骨头罢了,还影响不了大局。毕竟,郑元德当初手里的小麦期货虽然极多,但是这段时间也都抛出来了。
先赢的只是纸,后赢的才是钱。郑元德或许不懂这个道理,但是那些人当中的明白人,是很清楚这一点的。
在期货交割以前,所有的东西,都是如梦似幻的泡影!不到交割实物,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。
……
这天晚上,郑元德拖着疲惫的身躯,来到郑敏敏的房间里,“汇报”今日所见所闻。他并不能算是一个很机敏的人,只是,很多东西如果做得太明显,哪怕是个傻子,也能看出点门道来了。
“其他期货,在缓缓上涨。但是小麦期货,似乎是有人在互相倒手。”
互相倒手是什么意思呢?
两个世家,一个挂牌高价,另外一个摘牌,买下,签订合约。
然后第二天,另外一个将昨日买下的期货,以更高的价格挂牌,然后再被别人买走。
无论买或者卖,其实都是一家人,或者是约定好的一群人!
一开始,他们很害怕郑元德这样的人加入其中,破坏默契。所以当郑元德清空手里的小麦期货后,那些人就开始反击了。
至于海盐期货,丝绸期货这些东西,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!这些人,本身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来的。他们想要的东西,其实就只有跟朝廷讨价还价的话语权而已。
小麦价格高企,这个烂摊子,最后,还是需要官府出来兜底,不可能一直拖下去。
刚刚秋收的时候,不管是自耕农,还是世家,手里的粮食都很多,不存在缺粮的问题。然而粮价如果一直这么高,肯定会引起社会秩序的崩溃。
而这一切,则是邺城中枢不愿意看到的。他们必然会派人到淮南来,跟这些本地世家“做工作”,并且作出一定的妥协。
这一切郑敏敏都看在眼里,却并没有对郑元德透露半个字。
而郑元德前些时候在期货交易所里大杀四方,赚来的那些东西,其实,不过是人家为了打发荥阳郑氏入局,抛出来的几根肉骨头罢了。
“这些人,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。”
郑敏敏嘿嘿冷笑道,似乎对淮南世家的某些人,会做出这样的事情,丝毫都不觉得奇怪。
期货就是这样,价格可以无限度的高,所谓“有价无市”。不过等你拿着这种高价去交割的时候,那可就惨了!
“我们用的钱,或者类似于钱的东西,其实都有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,却又是最重要的属性。”
脑中想起临行前高伯逸跟自己说的话,郑敏敏只觉得在期货交易所里闹腾的那些人,都是脑子有问题的家伙。
“钱最重要的属性,其实就是时间。比如说,大齐开发银行发行很多金圆券。拿着这个金圆券,可以到各地的分行里兑换。
那么你觉得,是银行里储存的货物跟钱多,还是在外面流通的金圆券多?”
当时高伯逸是这么问的。那时候,郑敏敏还是似懂非懂,但是经过了这段时间在期货交易所的“厮杀”,她对这些知识,已经可以做到深深理解,并且融会贯通了。
高伯逸给了她很多,几乎是不限量的“棉布券”。如果这些棉布券同时兑换的话,绝对可以把整个大齐开发银行都兑换垮掉!
但是,在没有到期以前,这些棉布券,就是最厉害的杀人武器!杀人不见血!
就跟西域的杂耍人抛橘子到天上一样,他可以一次抛两个,三个,四个,五个甚至是七八个!大部分在空中,手里永远都只有一个,甚至连一个都没有!
郑敏敏手里的棉布券,实际上,就是将货币的时间属性放大,一次性的打出去!当然,如果操作不当,反噬也是非常厉害的。厉害到北齐朝廷都要靠武力耍赖的地步。
然而,如果操作得当的话,这些送出去的券,最后还是会回到自己手里!那样,骗人的把戏,就永远都不会被拆穿。
这就是高伯逸耳提面命交代的最重要事项:务必要全部收回所有的棉布券。
至于如何收回,其实郑元德已经无意中在期货交易所里演示过一遍了。只需要将那种套路再玩一遍就行,并没有什么稀奇的。
最近一段时间,郑元德都在用棉布券,阴搓搓的收割期货交易所里其他期货。为什么他容易得手呢?因为世家的目光都在小麦上面,资源也在这里。而其他期货的卖家,并不希望用他们手里的货物,去换炙手可热的小麦!
而有大齐开发银行站台背书的“棉布券”,就拥有了无比的吸引力。
首先邺城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站点,去那边很方便,拿着棉布券,也不怕被抢,更不用花钱去租仓储。
到了邺城,估计时间也要到期,那时候直接去就完事了。这样无形中就节约了很大成本和支出。更何况,大齐开发银行背后站着的是北齐朝廷,这信用在齐国国内,是首屈一指的。
而小麦期货,所有人都杀红了眼,追涨杀跌,都希望分一杯羹。扬州的现钱,现货,现在都在里面了,谁也不能退让,也不敢退让。就像是手里拿着一个很烫的水壶一样。
虽然烫手,但是掉地上热水四溅,会有更多地方受伤。
几天后,小麦期货维持在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高位,不动了。至于其他期货,也被郑元德兄妹拉到了高位。
只是对比起让人难以置信的小麦,不那么起眼罢了。
坐镇扬州的杨愔,对此丝毫不关注,哪怕很多说客上门,希望当地衙门出来干涉物价,杨愔也没有答应。
当然,杨胖子也没拒绝,只是说,需要考虑一段时间。
……
郑敏敏的客房里,郑元德如同热锅蚂蚁一样走来走去,几次在他妹妹面前停了下来,几次想开口,却又被对方冷漠的眼神瞪了回去。
“兄长不要担心,扬州的事情,很快就会有个结果的。”
郑敏敏泰然自若的说道。
“马上秋收,那些麦子,现在已经可以把邺城买下来了。我们拿什么去填那个窟窿?”
郑元德红着眼睛问道。
这话让郑敏敏略微有些诧异。
她有些不解的问道:“我们为什么要填那个窟窿?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,一石粮食都挑不动,要填什么坑?
我们两手空空而来,用一堆废纸,把淮南搅和得混乱不堪。走的时候,两手空空的走,就完事了嘛,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?”
“我是在担心那些麦子期货……”
郑元德话说了一半,好像脑子里灵光一闪,猛然定住,很快又不得其意,露出困惑的表情。
“我们临走的时候,高都督送了我四个字:无欲则刚。只要我们没有私利,那么这一次,躺着都能赢。
我们无论在期货交易所里怎么闹腾,赚了也好,亏了也罢,那些都不是我们自己的。我们两手空空而来,两手空空而去就可以了,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?”
“我担心他们会去郑氏的祖宅要粮食!”
郑元德怒吼道。
郑敏敏对于郑氏来说,早已是叛逆一样的存在,她可以不在乎祖宅和族田。但是郑元德不能不在乎!
“兄长想多了,我不去找他们麻烦,就已经很好了,他们万万没有本事来找你麻烦的。”
郑敏敏淡定的摆摆手说道。
正在这时,竹竿走了进来,悠然自得的递给郑敏敏一封信,依然是高伯逸的亲笔信!
郑敏敏拆开信纸,看了一遍,脸上的雀跃几乎掩盖不住。
“可以了,准备收网了。麻烦公孙先生走一趟府衙,将书信交给杨愔,让他依计行事即可。我想,我们应该快要回邺城了。”
竹竿脸上并未出现惊讶的表情,接过信,给郑敏敏行了一礼说道:“郑小娘子颇有几分高都督的神遂,高都督知人善任,果然是没有选错人。”
竹竿平日里不怎么说话,但是郑敏敏一直觉得这个人是个活得非常明白通透的人。这种人对于自己想要什么,不需要什么,都非常清楚,不会去追究那些大而无用的东西。
等竹竿走了以后,郑敏敏笑着对郑元德说道:“兄长这几日去买点风流倜傥的绸衫,我不方便出面,麻烦所有的事情,兄长出面就行了。什么都不要说,只要表示出很为难,要好好考虑下,就行了。”
……
在杨愔接到高伯逸信件的第二天,扬州官府就宣布了最新的政令!
第一条,对周国战争在即,所有囤积居奇粮食的人,居心妥测。无论什么身份,什么地位,家世如何,都有通敌的嫌疑,将会在被查实后,送到邺城大理寺进行审判。
证明自己无罪,才能回来!
而在被调查期间,家族所有的财产,都会被冻结,不许买卖,不许任何大宗交易!而所谓的冻结,就是官府派人到你家去,把你家所有的库房都贴上封条!
只有证明无罪后,才能取下!胆敢私自取下的,斩立决!
官府的解释很明白:如果你不是想趁着两国交战的时候造反,你屯那么多粮食做什么?喂老鼠么?
第二条,从邺城中枢来的军队,将在淮南进行大范围的缉私行动。对不遵守期货交易约定,私下里进行交易并逃税的人,严厉打击,罪名除了原有的以外,还会增加一条“叛国罪”。
请所有人都不要自误。
第三条,也是最后一条,齐国已经派出特使与陈国磋商,力争重开稻米换海盐的业务。有小道消息说,陈国颁布禁令之后,民间反对非常激烈,并且走私一直络绎不绝。
预计重开稻米期货,指日可待。
这三条政令颁布的当天,原本雷打不动,甚至偶尔还向上爬一爬的小麦期货,就像是水银泻地一般,开始崩了!
……
期货这种东西,其实跟股票是有一点点相像的。比如说在上涨的时候,如果要的人多,卖的人不愿意卖,那么,价格就会一点点的往上提。
不要误会,往上提价,其实并没有发生任何交易。你出100想买,我的心理价位是200,那么,价格就必须涨到200,我才会卖。
除非在此之前,已经有别人愿意卖。
这就叫:涨的时候涨到你不敢相信,跌的时候跌到你信为止!
原本香饽饽一样的小麦期货,突然没有人愿意接手了!因为如果没有过硬的关系,哪怕你收到了天量的小麦,也没有办法运出淮南!
而原本就已经在高位的其他期货,则开始了不讲道理的上涨!掀起这股风波的人,正是在背后已然蛰伏太久的郑敏敏!
一边是水银泻地的暴跌,一边是火箭上天似的暴涨,扬州的期货交易所,正经历着令人难以置信的“冰火两重天”。
而此时此刻,在扬州兴风作浪的郑敏敏,不仅内心毫无波动,甚至还有点想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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